于力,作品散見《十月》《詩選刊》《北京文學》《四川文學》《飛天》《草堂》《天涯》《海燕》《詩潮》《農民日報》《中國藝術報》等。獲首屆河北文學獎獲,河北省“五個一”精品工程創作獎,第二屆楊萬里詩歌獎,河北省文聯、《當代人》雜志社舉辦的主題征文詩歌類一等獎等,入選多種選本,著有詩集《倦怠的芬芳》。
名家評語:
詩人于力近年來的創作引人矚目,在以家鄉為主要觀照主體的過程中,以其開闊的語境和精妙的修辭,對場景和物象的呈現,對事物敏銳、鋒利而不失溫情的摹化,都表現出了一個優秀詩人的潛質,這一切皆緣于他對現代詩歌的理解和表現,即如何使詩性的元素如認知方式、文化想象以及抵進心靈的聲音,形成無限空間的意境。——關仁山
于力是我第二故鄉的詩人,每每讀他的詩,曾經熟悉而后遠離的日子、物象便撲面而來。我常常驚嘆詩人對詩歌的深刻悟性和精準把握,他能把世間的萬事萬物聚于筆下,然后呈現詩意勃發。他詩歌里的農事、農物、山河、草木,小至一垛麥草、一個碌碡、一聲蟲鳴,大至一臺扇車、一座戲樓、一樽古塔,乃至“最不可能入詩”的農村幫扶的“五冊一證”,乃至遍布塞外高原的風力發電……都能奇妙地成為詩的審美。我驚嘆在詩人眼里,世間沒有不能入詩的事物。面對大自然萬事萬物,詩人信手拈來,由事物至情思,至境界禪意。字藏行隱,別開生面,構思、想象妙不可言。常??此菩∏锌谶M入,幾行寫下來,大境界昭然驚人。
于力的詩歌創作已形成自己的路數和獨特的風格,他生活的那片土地是他生命的原點,也是他詩歌的出發地和寶藏地。塞外高原的勁風、厚土,四季的溫熱寒涼,都成為詩人的守望和堅韌的發力。由此,作為詩人,于力是這世間最富有的人。——梅潔
一個舞臺,騎在古道上行走
一臺劇目,演繹六百年滄桑
南倚小五臺山
萬畝松林,扦插于后背的凜凜靠旗
北望壺流河水
千尺白練,擲出一潺湯湯水袖
在玉壺濕地圍堤環繞的臂彎里
小荷初露,翹起蘭花纖指
蒹葭茫茫,俯仰如戟蒼髯
鶯啼燕語,伶人在吊嗓
西風嗚咽,老生在倒倉
麗日清風,裹擁著云朵蹁躚起舞
馬毛猬磔,披掛起沙塵錚錚鎧甲
向日葵輝映你鳳冠粲然
檉柳枝呼應你青絲三千
雨雪啟幕
星辰追光
紫荊關出將
歸化城入相
當一通驟雨般板鼓聲戛然而止
從靜滯的罅縫里
嘹出一嗓中路梆子 “走西口”
穿心戳肺的悲愴
闔閉,生旦凈末,天地擊節而歌
開敞,簪粉胭淡,人間轟轟而過
鼓樓銜著斜街的水煙在四九城守更
流星在夜幕的火鐮石上用力一蹭
就點燃了六百年京華煙云
銀淀橋碩大的斗柄
裝進明朝、清朝也裝進民國
多少功業與財富、恩怨與爭斗
都被時間吮吸、燃盡
又被什剎海咕嚕咕嚕地過濾
化作一縷煙塵,逗出幾聲咳嗽一聲嘆息
李東陽抽過、納蘭性德抽過老舍也抽過
而鼓樓一擊定更再擊亮更
晨鐘暮鼓間只相隔一袋煙的功夫
往事如煙啊,唯有這柄煙袋
磨礪得愈發拙樸,積淀著歲月的包槳
及至地安門外大街燈火璀璨
我仰望暗藍的天宇上,清涼的玉盤
正銜著七星北斗的水煙吞吐著云朵
銀河浮動著瀲滟的波光
濾凈了夕陽……
父親旋動手柄的神態專注、莊嚴
將風灌滿扇車的身體
風是扇車的骨骼、血肉與靈魂
扇車用風講話、奔走、飛翔
闊大的喂料口裝進
穎殼、糠秕與塵土,一年的收成
被斗閥一口一口地咽下,吐納之間
盈飽的籽粒擲地有聲
虛妄與雜余的物什紛紛揚揚
裝進嘶喊、笑浪,混雜的聲跡
暮晚的犬吠,以及
被蟲豸嘰嘰歪歪抒情鋪滿、放大的靜寂
裝進浩瀚天宇
把繁星吹成了霜粒
落在高高的垛草之上,紛紛揚揚
也裝進茫然無措的大地
把父親沾滿麩皮與灰塵的身影
吹散,成為天上的星宿
扇車飛飏,吹空盛大的場景
吹丟場院上奔跑的少年
扇車已折損,而風繼續吹
嗡嗡作響,紛紛揚揚……
以前,壩下秋收的場院上
經常會看到碌碡的身影
這拙樸的農具,身披木枷
緩遲地旋動,舂碾著穗條、稞桿、豆莢
舂碾轅馬凹陷的蹄痕,喘吁的鼻息
紅纓鞭梢上正在落下的一聲脆亮
反復地輪回,鋪平、延展
像是自我的救贖,直到穎殼分離
漸次把它持久的沉默
也摁進緘默無語的泥土
就連一枚落葉,一行鴻雁的啼唳
甚至一聲不經意遺落的輕嘆
也被輾軋,混跡今秋的收成
當糧歸倉廩,馬回廄棚
秋雨洗練了最后的農事
碌碡卸下了木枷,孤零零棄于原野
北風像頑皮的孩子,試著推了推
又一陣風似地跑遠
它試圖跟隨,試圖用喑啞的嗓音
把走遠的事物喊住
突然發現,它的沉重
是隨身攜帶的枷鎖,囚困一生的牢
我在喚作“釜鼎青砂”的作坊
目睹了整個燒制過程,這些拙樸的炻器
緣自當地一種“甘子土”的材料
拉胚之前反復地摔打與踏踩煉就它強健的筋骨
而那青藍色的光澤和磬石般的音籟
則脫胎于一千四百度高溫下的窯變
和五百年的薪火相傳
據說用它煎熬中藥或者烹煮茗茶
有不變味、不變色和不變質的特性
三伏天存放飯食也越宿不餿
——與其說參悟了某種玄機
不如講戶樞不蠹、道法自然
是與生俱來的雙氣孔群在開闔之間
打通了呼吸、蒸騰的路徑
不信你試著用它盛下情愛、友誼與誓諾
聽聞它的捏制技藝與燜燒法則面臨失傳
及至窯火熄滅、色溫黯然,世間再無青砂
神秘的彩釉重返泥土,輕幽的韻律重回礦藏
走出工作坊已是黃昏時分
蔓延的火燒云漸次被遠山籠蓋
沿岸的景色倒扣在壺流河里
像浸上了釉槳在穹蒼的窯爐里煅燒
我想當一縷晨光挑開夜幕
遼闊的青藍會再次從渾沌的天宇里脫穎而出
似一場盛大的窯變
記憶深處,是外婆納針的樣子
目光在花鏡下勒緊,間或
在霜髻上試一下
衣裳、床單、被服,廢棄布料里
有父親磨破的沉默,母親柔皺的吻痕
我奔跑和做夢的漬跡
用舊的時間被裁剪、拼接
提煉出道路的胎胚
然后將全新的遠方一針一針納出來
當粗糲的麻線紉進纖細的針孔
就將一生紉進了逼仄的命運
外婆借一枚鋼鐵的頂箍
穿透疊加了千層的生活碎片
清風為線、月光為線
有時候一支冀南小調
有時候是一縷漫無邊際的空茫
細密的針腳是生平的線路圖
叮嚀我扎實、耐受、一步一個腳印
就像枚納針,領著麻線和時光
讓鞋底在成為鞋之前
先被道路走一遍
午后,我與母親閑坐于庭院
有一搭無一搭地敘話——
一行雁唳鉚在天空的高遠上
遍地根茬鉚住田野的空闊
屈指算來,父親已經走了六年
如今,母親已順從了獨居的生活
偶有往事入夢,懷想淡淡的
憂傷也是淡淡的
寒露過后,壩下萬物凄清
只有這爿花圃愈發地盎然、靈動
一只斑粉蝶,放下飛翔
然后放下翅翼,在萼片上
折疊成一枚隱喻,另一只
從綻蕊里運走一箋花語
叢影里,有人直起侍弄的腰身
搭話,欲言又止
有人攜帶著香氣奔走
又被一聲大過一聲的花開喊住
我們也從時間的折損中
漸漸變得豐盈、生動起來
一陣秋風,花瓣旋落于我稀疏的發際
母親一邊擇,一邊說
又掉了一些月季……
{Content}
除每日好詩、每日精選、詩歌周刊等欄目推送作品根據特別約定外,本站會員主動發布和展示的“原創作品/文章”著作權歸著作權人所有
如未經著作權人授權用于他處和/或作為他用,著作權人及本站將保留追究侵權者法律責任的權利。
詩意春秋(北京)網絡科技有限公司
京ICP備19029304號-1 京ICP備16056634號-1 京ICP備16056634號-2
京公網安備11010502034246號
Copyright © 2006-2015 全景統計
所有評論僅代表網友意見